我在包容一切的造化里唱歌。

它包容了这世间活生生的阴暗面，运行不息。

隐藏本身就是展示一切，

桃子上出现蛀孔，正显示出桃子的生命。

我想要用这种方式来揭露神秘。

我想要悄悄躲进横越在神秘和象征中间的世界，

在那里生活。

————草间弥生

她是让世界顶尖品牌倾心的前卫艺术家

她是让无数少女憧憬的怪婆婆

如果你也是草间弥生的粉丝，那可以准备好尖叫了。

在东京新宿，一幢5层楼高的的建筑悄然而起，

属于草间弥生个人的全球第一间美术馆即将开幕。

全预约制，下周一开始可网上预（qiang）约（gou）

photo by Masahiro Tsuchido

画像©YAYOI KUSAMA

官方主页出乎意料的简洁，黑白色调

馆内将展示其生平的创作、互动艺术装置、户外展场。

如今整个馆内连媒体都未能窥探一角。

而关于这个“怪婆婆”，

行乐也曾有幸在几年前亲自采访过她，

并得到她的亲笔致辞。

＊草间弥生亲笔致辞

镜头前的草间弥生已八十高龄，仍然顶着一头红发，把标志性的波点穿于一身。一双大眼炯炯有神地瞪着这个似乎与之格格不入的世界，一如镜头另一端，我们好奇地打量这个行为乖张，一生前卫，永远少女的怪婆婆。

欧美媒体盛赞草间弥生是“六十多年来全世界最有趣、最有魅力、引人好奇的艺术家之一。”

来自相对传统的日本，却在西方以极富争议的创作成名；曾经不容于日本艺坛，如今却被认为是日本现存的艺术家中最成功的一位——前卫，是这个世界给草间弥生的标签。

但其实，镜头之外，摘下那头红发，回到那张用特殊材料制成的画板前，拿着画笔的草间弥生亦天真如少女，让你很难把“前卫”这个词与她联系起来。

“我真是天才啊，对吧？”

她是自恋的，却带着一种纯粹的美。尽管一生经历坎坷，每天与病魔斗争，在被问起创作的动机时，她毫不掩饰对“生”的敬畏：

“来到这个世上，我内心充满感激。这种感动，我想在有生之年通过艺术的力量呈现出来。”

或许，草间弥生之于她的时代，确实太过超前了。

唯有她的作品才真正懂她。

因此，草间弥生把艺术作为一种修炼手段，以此接近“灵魂之光”。她说：

“只要在我死后百年能够有某个人了解我的心，我就会为那一个人继续创作。”

【让密恐也爱上的波点时尚】

草间弥生肯定不是第一个画波点的人，但她却是唯一一个把波点发挥到极致的天才。

从绘画和装置艺术开始，到和Louis Vuitton等世界顶级品牌合作——草间弥生把她的波点从画板上贴到了人们的包上、车上、身上……波点，甚至变成了她的个人符号和人生的一个聚点。

在她的童年记忆里，充斥着父母无止境的争吵。

作为家中最小的一员，草间弥生的降临对于当时已失和的双亲，本就是个意外。进入中学后，她开始出现幻觉和幻听现象，不仅能看到物体周遭浮现光芒，还能听见动物或植物在说话。

每次这样反常的现象发生，她就立刻跑回家，把那些奇异的景象画到素描簿上。“我会一幅一幅拼命画下来。在那当下，我会感觉自己的心好像不在现场，自己好像跑到另外一个世界去了。

草间弥生出身地长野松本市的松本美术馆

最后变成好像是因为想要把那些画面记录下来所以才画画，留下许多描绘幻觉的笔记。”

她就是以这样的方式，让当下感受到的惊吓与恐惧渐渐沉淀。这些经历成了她艺术生涯的原点。唯有持续创作，才能将她从苦闷与恐惧中解救出来。

松本美术馆中的草间年轻时照片

在那段战争岁月，那段令她不堪回首的少女时代，她常常跑到家后面的河岸平原，盯着一个景象任时光流逝。在这样长久的凝视之中，她仿佛窥见了自己的灵魂深处，得以与自己的精神内在直面。

“我能看到亿万颗粒分明的白色小石头，吸饱仲夏的阳光静静‘存在’——那是我创作‘波点’的神秘根源。”

她在自传中写道，“我想要解放我自己身体里这种‘不知道究竟为何’的力量。与其沉入镇压感情的湖底，我更想要把精神放逐到永恒的他方。”

多年以后，草间弥生艺术生涯中几个重要的作品，都能找到这种根源。在1959年，草间弥生在纽约举办的首个个展中，她展出了那幅著名的作品《无限的网》，第一次将她的波点昭示于众。

这是一张巨大的白色的网，整幅构图没有视觉中心，细密的网点铺满画面，以一种偏执的反复与增生，展现了草间弥生坚强的毅力与柔软的韧性。

这种前所未有的表现手法，让纽约这个世界最前卫的艺术中心也为之一怔，并一举确立了她作为艺术家的身份与地位。

在草间弥生的自传中，曾这样诠释波点之于她的意义：

“我有一个心愿，希望自己能够掌控这些波点，从自己的位置，度量宇宙的无限……我的生命也是一个点，是亿万粒子中的一点。我要用天文数字的斑点，编织出一张苍白虚无的网，在此时此刻提出宣言，消融自我、他者和宇宙的一切。”

草间说：“以前我自己亲身经历过那种灵魂出窍、徘徊在生死之交的状态，现在我终于用这个装置把那种感觉重现出来了。

我把这个巨大的环境雕塑视为一座爱的礼堂，它是我的宣言，要献给我一生的爱。镜中几千几万道光速明灭的彩色，正是我们凡尘俗世的缩影。那些迷幻的光，是梦，是泡影，是天堂。”

【同样让她恐惧的，还有性】

无论是曾启发过波普艺术大师安迪沃霍尔的阳具型软雕塑，还是60年代嬉皮文化之下兴起的“偶发艺术（Happening）”，草间弥生都大胆地把“性”作为创作的主题，后者甚至惊动了警察。

在当时社会对她的报道里，充满了误解和想象，她被舆论不断妖魔化，变得越来越神秘。

事实上，出生于日本长野县松本市富裕政商之家的草间弥生，家境殷实。入赘的父亲与个性刚烈的母亲之间的恶劣关系，使得草间弥生童年与少女时代的心灵蒙上阴影，一生深受其害。

因为父亲花心的缘故，她畏惧男人，对性极端排斥厌恶，她认为性是污秽的。

谈起早期创作阳具型软雕塑的动机时，她毫不忌讳地说：

“我非常害怕性行为和男性生殖器，怕到要躲进壁橱里发抖。所以我要尽可能拼命制造这些形状，让自己处于慌乱的核心，藉此填补自己内在的缺口，让自己渐渐摆脱恐惧。我每天就这样持续制造几千几万个让自己害怕的形状，把恐惶慢慢转变成熟悉。”

而只有围在她身边、把她称为“sister”（修女）的嬉皮士们知道，她对性毫无兴趣，也从不加入他们。

【让人晕眩的反复与增生】

如果说“波点”来自草间弥生童年的幻觉，那么她原创的表现手法——没有视觉中心、让人晕眩的反复与增生——则来自她性格里的执念。

草间弥生的作品常常给人一种不安，那些密密麻麻的点让人找不到视觉的焦点，也没有构图可循，而正是这些让人晕眩的圆点，泄露了草间弥生性格中非同一般的执着和顽强的意志力。

和很多天才一样，在草间弥生艺术生涯早期的很长一段时间里，她并不被世人理解。

就在她刚到美国，开始创作《无限的网》那段时间里，就有艺术家劝她看看外面的世界，不要埋头于圆点，放弃这种“没有意义的事情”。

但她还是把所有赚来的钱全部花在画材和画布上，没日没夜、废寝忘食般作画，把圆点延伸到手上、脚上、穿的衣服上，直到房间里的一切都被这张网覆盖，而草间的精神也几近崩溃的边缘。

最潦倒的时候，她靠每天吃几颗朋友送得瘪掉的栗子果腹，去鱼店外的垃圾箱捡鱼头，收集杂货店丢掉的高丽菜叶。她可以两天不吃不喝，完全沉浸在自己的创作里。

即使这种创作可能没有人认可。她说：“我的艺术是在思考存活和死去到底是怎么一回事的情境下，持续创作出来的，内容都是在对抗‘人到底是什么’这攸关生死的主题。”

【尾 声。】

在离开日本十几年后，草间弥生返回日本定居，她的创作形式也日益广泛，不仅开始创作版画，还开始写作。1978年，她在日本出版了自己的处女作小说《曼哈顿企图自杀惯犯》，而1983年，凭借小说《克里斯多夫男娼窟》，草间弥生还获得了日本第10届野性时代新人文学奖……在回家之后，草间弥生的人生似乎变得岁月静好起来……

在NHK为草间弥生拍摄的纪录片《波点女王》里，镜头会不时地拉回位于东京新宿草间的画室，对准正在创作中的草间弥生。

这也是最打动我的画面：当她拿起画笔的那一刻，周围的气氛就不同了。她“怒目圆睁”，趴在画布上吃力描摹，像是已经钻进了绘画这件事情中。

没有人说话，助手们静静看着她心无旁骛地沉浸在自己波点的世界里。然后画面快进，你看到那张硕大的画布被渐渐填满，已有的色块被不断覆盖，变幻着造型，最终定格在完成的一刻。

相比完成时画面带来的震撼，整个动态的创作过程带给我的感动来得更强烈也更持久。这种沉浸在自己世界里的专注让我着迷，也让我觉得离这个“前卫”的怪婆婆近了一点。

【对话大师。】

行 乐：您觉得艺术应该在人们的生活中扮演一个怎样的角色？对您来说，又是怎样的存在？

草间弥生：我将能来到这个世界上的深深感动运用到艺术创作里，所以我希望能在自己的作品里表达对生命的感恩。

行 乐：现在，在活跃的艺术家中，草间老师是将艺术与商业完美结合的艺术家，您认为艺术与商业是什么关系呢？

草间弥生：每个人都有各自的道路，不能一概而论。虽然世界中的艺术与商业的交易会带来各种各样的问题，但是在那之中我们都应抱着纯粹的、清纯美丽的希望来应对。

行 乐：您的圆点已成为一种个人标志，那么如何避免自我重复，或者说，您是如何自我突破的？

草间弥生：从孩提时代的时候，波点就开始作为浮现在梦幻中的生命观之一，引我进入人生的战斗中。而对我来说，从事艺术创作就是启动了生与死的生命极限的过程，每一个点中都包含了我的很多的回应和思考来创作的。

行 乐：您是一个天生的表现者，对现在的您来说，持续创作的动力是什么？您想表达的主题是什么？

草间弥生：置身于对生命光辉的敬畏中去探索，每天都是逼近生命根源的开拓之路的开始。

行 乐：到现在为止的人生中，您最自豪的事，和最遗憾的事情是什么？

草间弥生：捕捉从心底涌现出的对和平的爱，以及绚丽多彩、华丽的梦想所带来的虚幻的身姿，让我的人生充满了巨大的喜悦。如果有遗憾，那就是无论在什么地方，无论是过去还是现在，人与人之间的纷争都在发生，对于因此而受伤死去的很多无辜的人们我感到很惋惜。

行 乐：与人气品牌Louis Vuitton的合作，是出于什么样的契机？

草间弥生：Marc Jacobs先生曾经看过我的作品，数年前他来了我的画室，然后邀请我一起为Louis Vuitton创作作品。于是，我们一起开始了合作。他是我至今仍很感谢并尊敬的设计师之一。

行 乐：您是一个与普通人的价值观和想法不同的人，那么，您理想的晚年人生是怎样的人生呢？

草间弥生：在艺术的道路上几十年没有休息过，就这样一直开拓下去吧。在庞大的宇宙和人类的世界中，打算拼上我的生与死。而在拼上自己生命的艺术里，孕育出具有先驱性的、新的、充满人类希望的、和平与爱的作品。